人民币的波動與國際經濟--林華生


　　這些月來，日美财長紛紛發表評論，要求中國調整貨币彙率，讓人民币升值。歐洲的輿論界，不少也認為歐盟對中目貿易，入超200億美元，隻有人民币升值，貿易逆差才有辦法改善。
　　綜合日歐美政界、财界以及學界的見解，贊成人民币升值比持相反意見的人多。為何包括日本的歐美工業先進國家，希望人民币升值呢?為何亞洲發展中國家對中國貨币彙率問題，基本上不表态呢?人民币升值的利與弊在哪兒呢?本文就圍繞這幾個問題，作一個具體的分析。

　　避免完全依賴美元

　　人民币升值，對中國有幾個好處：
　　第一、對償還外債有利。中國自從1978年開始推行改革開放政策以來，由于缺乏資金，便向世界貨币機構(IMF)、世界銀行(WB)以及美日政府借來大批資金。随着經濟發展的深化，外債日益累積增大，因此，如果人民币挺堅或升值，相列的美日貨币趨軟或降值，顯然對中國償還外債有利。
　　第二、對進口貿易有利。中國過去25年的經濟成長，不隻擴大了農業品和輕工業品的對外出口電子電氣工業産品、通訊和機械工業産品的出口已日漸增加。不過，相反的，随着經濟的成長和工業化，中國進口工農業原料以及機械設備等資本耐久材料(capital goods)，也顯著增加，今年中國的總入口已超過了總出口。因此，人民币升值，顯然對入口貿易有利。
　　第三、對抑制通貨膨脹有利。如今，歐美日都為通貨緊縮所困擾，這是畸型的現象，但不可能是很長期的。通常，對付和解決通貨膨脹是資木主義社會的普遍和重要課題。
　　中國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發展，除了擴大海外市場來帶動之外，刺激和擴大國内市場需求，也是主要的課題。中國在10月份裡搞的“黃金周”，鼓勵國民旅遊消費，刺激經濟，其意便在此。其實，由下世界經濟潮流的影響。中國或多或少也體會到“經濟緊縮”。不過中長期來看，正如資本主義國家那樣，解決通貨膨脹是個大課題，當然中國也不例外。因此，人民币升值，通過對入口貿易來抑制通貨膨脹，也是一件好事。
　　第四、對中國的海外投資和海外經援有利。現在，中困基本上是海外資本輸入國，随着經濟的發展，中國國内企業也逐漸地向海外發展。近年來，中國和亞太地區的經貿合作顯著加強，尤其和亞細安合作的關系，更加密切。因此，中國對亞細安的經濟進出，必定會增加。
　　同樣的，随着中國國際經濟地位的增強，在履行國際義務、在協助解決南北問題上，在經援落後國家上，将會更加強調扮演恰如其份的角色。
　　第五、對朝向區域貨币和國際貨币方向邁進有利。中國正朝向經濟大國邁進，将來，除國際貨币美元外，随着歐元和日元地位的增漲，人民币的地位也将會相對地提高。尤其是1997年亞洲金融風暴後，盡量别和美元全面挂鈎的想法，普遍增長。
　　為了避免巨大風險，把本國貨币同時和“一籃子外币”挂鈎，比較安全。因此，為了避免全部依賴美元，相對地美元以外的主要貨币，其地位也就增高。人民币的地位以及其使用率，也必然會增高，這和中國經濟實力增強有着密切的關系。
　　以上五點，可以看出人民币升值對中國有利。然而，其對中國經濟的弊病又在哪兒呢?這個問題也需要深入探讨。

　　不利中國經濟的持續發展
　　人民币升值對中國經濟不利的方面，歸納起來有以下幾個：
　　第一、削弱中國商品在國際市場上的競争能力。中國商品不僅已在發展中國家傾銷，也深深地滲透了美日歐市場。中國商品，以“價廉”大占優勢。不過，這些年來，随着技術的提高和經營管理的改善，下少中國商品，即已“價廉物美”地打進世界各國市場。
　　雖然有人強調，中國商品進軍世界市場，靠的不是人民币彙率，而主要的是廉價的生産成本(低廉的原材料和勞動力)。然而，不司否認，人民币升值必然會影響中國産品的出口以及其在國際市場上的竟争能力。
　　第二、海外對華投資的縮減。中國不像日木，中國的經濟發展大量仰賴外國資本和技術，中國的發展經驗證明，缺少外資，或者是外資激減，将對中國産生極壞的影響。隻要人民币一升值。外國企業來華投資的數量便會減少，這對今後中固的持續發展，非常不利。
　　當然，對已在華投資或在華擁有資金的外國企業家有利，因為他們的資産将會增值，但對即将到中國投資的企業家來說，卻使他們裹足不前。因此，長期來看，肯定對中國經濟發展不利。
　　第三、對發展中國國内旅遊業不利，中國是世界四大古都之一，希望到中國的遊客，數以萬計。尤其是過去25年來•改革開放經濟的進展，再加上政府大力發展旅遊業，接下來是2008年奧運會以及2010年的世界博覽會在中國的召開，将為中國帶來巨大旅遊外彙。
　　人民币一旦大幅度升值，将對國内旅遊業起負的作用。當然，人民币升值，也會促進中國人出外旅行，如果單以外彙損失這個角度來看，對中國也是不利•
　　第四、中國龐大的外彙儲備将會大幅度縮水。中國的外彙儲備金，高達3400億美元(2003年9月)，占世界第二位，僅次于日本。外彙儲備金以美元為主，隻要人民币升值，相對的美元降值，無形中中國大量的美元儲備，便會縮水。
　　第五、中國經濟将可能失控。維持貨币彙率隐定，對一個國家的經濟持續有效發展，非常重要。尤其像中國那樣，由中央計劃管理經濟向“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轉移，況且對加入世界貿易組織(WTO)，适應世界市場經濟的經驗和能力，都非常缺乏。而且，國内的金融貨币體系還很不健全和缺乏完整性，一旦向世界金融體制大開放，大幅度調整貸币彙率，失控的可能性看來很高。
　　日本就是很好的借鑒，日币彙率的大調整(大升降)，把世界第二經濟大國的日本卷進經濟混亂的深淵，從1991年泡沫經濟至今，已有12年餘，始終無法複蘇。
　　很清楚的，人民币升值，有利也有弊，在探讨到底利多弊少，或是弊少利多的同時，有必要檢驗一下，為何以日美為主的國家，想通過種種渠道，讓人民币升值呢?

　　中國一再強調，保持彙率穩定是大前提，彙率升降應該由市場經濟來決定。
　　人民币升值對中國有利也有弊，在探讨到底利多弊少，或是弊少利多的同時，有必要探讨日美為主的國家為何通過種種渠道向中國施壓，以争取人民币的升值。
　　日美要人民币升值，看來有以下幾個目的和動機。
　　第一、希望藉此改善對中國的貿易逆差。日美認為對中國貿易的逆差，惟有迫使人民币升值，削減從中國的進口，藉以糾正日益膨脹的對華貿易赤字。
　　對此，有三點必須同時指出：
　　(1)1985年秋G5“廣場會議”以後，以美國為主的西方國家迫使日元大幅度升值。日元在1985年秋季開始，由1美元兌換242日元，到了1995年4月，1美元隻能兌換78日元。日元升值了三倍。雖然現在1美元兌換117日元，美國至今也無法限制或阻止日本商品向美國的大量出口。美國對日本貿易始終是逆差。
　　(2)中國是美國國債的重要購買國。中國利用對美國貿易順差來大量購買美國國債，高達1220億美元(2003年6月止的累積額)。巾國如果沒有此種貿易順差。美國發行的國債，除了日木購買之外便找不到其他的大顧客。
　　(3)中國對日美的貿易出口，占日美總入口的百分比非常低，因此，削弱由中國的入口。根木無法扭轉美國龐大的國際貿易逆差和改善日本國内的低迷經濟。
　　在此，話又得說回來，中國的出口，主要還是由在中國的日美歐企業促進的，因此，中國出口減少，首當其沖的，還是外國的跨國企業。
　　第二、希望藉此改善美日國内的誦貨緊縮問題。現今，以日美歐為主，都或多或少地陷入通貨緊縮的泥沼。尤其是日本，通貨緊縮現象嚴重，同時，國民也已達緻一種共識：要根本解決經濟萎縮問題，除了要處理不良債權和推行企業私營化之外，便是根除通貨緊縮。而此通貨緊縮的“禍根”，不少日木人認為是來自中國貨的“廉價輸入”。因此，他們迷信-隻有迫使人民币升值，削減中國貨的廉價入口，最終解決國内通貨緊縮問題。但是，如前所述，中國的入口，占日美歐的總入口比重非常低，對解決國内的通貨緊縮題，可說無濟于事。
　　第三、希望藉此制止日美企業大量地對華投資。企業大量地對華進出，造成國内産業空洞化，失業率激增。對此問題，日本看得比美國來得嚴重。主要的原因是美國除了大量地向海外投資之外，也同時吸引了大量的日歐資本來彌補國内的産業空缺。
　　日本自從明治維新以來，主要還是依靠國内資木，甚少依靠海外資本。因此,國内企業大舉向海外進軍時，又無及時大量引講外資，頓時有“産業空洞化”之感。同時，産業的“流失”，就造成失業率激增至5.6％，這是戰後最高的數字。為了解決此問題，希望人民币升值，減少企業對華投資，問題是，日本不去的話，美國要去；假設歐洲不去的話，亞洲華人資本也會去，結果大家還是争先恐後地到中國去投資。
　　再說，日本擁有世界首位的外彙儲備(約5600億美元)，如果人民币升值，相對的，美元l降值，日本的外彙儲備便難免縮水。

　　人民币升值對亞洲的影響
　　在亞洲，要求人民币升值的呼聲，幾乎沒有聽見。亞洲各國一般上都對中國貿易出超，同時，企業也紛紛向中國轉移，因此，不太期待人民币升值。不過，假設人民币升值，以亞細安為主的亞洲國家，将會出現以下幾種情況。
　　第一、中國商品對亞細安的競争力降低，有助于亞細安商品在亞洲以及國際市場的競争能力。第二、歐美日的海外投資，将會逐漸地由中國轉移到亞細安來，而亞細安的對華投資，可能逐漸減少；亞細安的一些國家，比如印度支那和緬甸的外來投資，可能會更快地增加。
　　總的來說，亞細安國家并非很強烈希望人民币升值，況且人民币升值問題，已由經濟和商業問題轉變為政治和外交問題。有人也懷疑西方國家的意圖，是不願意看到中國經濟發展和國家強大，向中國施壓，讓人民币升值，搞亂中國經濟發展步伐。
　　應同幾種主要貨币挂鈎
　　中國當然不會屈服于日美壓力，貿貿然讓人民币升值。不過，包括日本在内的西方國家的壓力，還有最近流入中國國内的200億美元“熱錢”，都會促使中國決策人認真考慮對策。
　　中國一再強調，保持彙率穩定是大前提彙率升降應該由市場經濟來決定。應該說，人民币升值對中國經濟的持續順利發展，弊多利少，同時，對日美經濟的改善，起不到有利效果，對亞洲經濟的順利複辦和穩定成長，弊多于利。因此，當前人民币不應該升值，更不應該大幅度升值。
　　不過，中國已加入了WTO，中國經濟已與世界經濟全面挂鈎，随着國民經濟的發展，人民币的價值不可能一成不變。貨币彙率的調整，在所難免。
　　原則上來說，不應急促和大幅度調整；短中期内，5％-10％的逐步調整，或者需要，同時，如前所述，為了避免較大的風險，人民币應該同時和世界上幾種主要貨币(除美元之外，應該增加歐元和日元比重。不過日元對美元大幅度變動的因素，也應該時時考慮在内。)挂鈎，才是上策。
　　此外，中國必須加強和促進以亞細安為主的亞洲國家在金融貨币政策上的提攜和合作，以确保包括人民币在内的亞洲各種貨币彙率的穩定，這顯然是當務之急。


(東北亞研究院 2003年12月30日 16:48:46)